离开家乡已二十多个年头,每逢夜深人静或闲暇孤独或烦恼浮躁之时,总泛起缕缕怀乡情思,每每想起村中那口老井。移居城里后,住在喧闹的城市,长饮自来水,虽也十分方便,但总是时常想起村中那口老井。
朦胧中,孩提时的我,赤着双脚,满头是汗,冒着火辣辣的太阳,飞快地跑向村中老井台,扔掉手中捕捉蜻蜓的小网,撅起屁股一头伸进刚刚出井的水桶里,像牛犊一样咕咚咕咚饮着清凉而甜甜的井水,直把肚子喝得像个气蛤蟆,才抬起头在大人的巴掌下飞快跑掉了。
我的家乡在淮河岸边,是一个典型的农业乡,全村一二百口人,奔腾的淮河水从村南流过,村中有一口水井,这口井位于村庄的西北角,全村人世世代代都吃这口井的水。这口古井很古老,具体建造年代,已无从考证,听村里老人们说因王莽赶刘秀故事而来。当年王莽赶刘秀至王勿桥,刘秀得古井奇水,解兵马之渴,天遂降大雾,刘秀脱身,想来是可信的。
水井的四周地面基本是用大块的青石铺垫而成,这也侧面印证了古井的久远历史,因为古人是喜爱用青石铺路的。井水一旦泼洒在青石上,便油光发亮,青石似是展示色彩抑或孤芳自赏。水井四周的排水沟亦用青石垒成,成一定的斜坡以便排水,这井水日夜不息长年累月的流出去,不知道流过了多少年华,也不知道还要流多久又会流多远。
古井的井水清澈甘甜,想来是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时候携带了许多有益人体的矿物质吧。在自打井兴盛起来之前,这口古井为村庄百几十口人的用水提供了保障。井水冬暖夏凉,在炎炎夏日特别是农村中的“双枪”时节即抢收小麦抢种夏作物,喝上一碗井水能有效祛暑和消除燥热;夏夜,在电风扇还没有进入村民家中时,大家都喜爱在古井附近纳凉祛暑,大人们畅谈一天的收成和对未来的期待;小孩子们互相比划着数夜空的星星,数着这边又数着那边一不小心就会数错,但是不甘心从头再来,欢声笑语亦是此起彼伏。而在寒冷的冬日,洗菜洗衣物之类的可是一件困难事,打上一桶井水,暖暖的井水能帮助村民避免冻手之苦。
那个年代里,老井成了村人生活的伴侣,谁也离不开它。每天清晨,井台上最忙,家家都来打水,做饭洗碗、饮牛喂猪,一天要用一大缸水。天刚放亮,靠井住着的人家,就能听到铁桶、瓦罐碰撞井台的叮当声,井撅杆的吱扭声,人越来越多,有挑的、有抬的、也有提的。来了都得等,扁担桶罐放了一大片,男女老少站了一大片,老少爷们,天天见面,没多少正经话要说,不是抬杠,就是取闹。早饭后,井台又成了女人们的天地,涮的涮,洗的洗,捶衣声此起彼伏,捶不断絮絮的家长里短。井台成了人们交流思想的场所,连结感情的纽带。
小时候,家家户户盛水用的是大缸,在每天清晨和傍晚,每家每户都要去挑水,挑水也是必做的农事之一。小时候,村民们挑水用的是木桶,一担百来斤,这挑水也不是件容易活儿,扁担在肩膀上一颤一颤的上下晃动,有一种力量美,这美便是村民世代为生的力量。挑水要掌握好平衡,步伐要稳,有经验的村民挑上一担井水步行几百米也不会泼洒出一滴水,足见功力之深。村民们你来我往的挑水场景是农村一道美丽的风景线。
父亲的一生更与这口老井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从他年轻时为富人帮工,到中老年给生产队挑水喂牛,不知挑折了多少只桑木扁担,磨穿了多少双布鞋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随着井边老柳树,父亲的腰一天比一天的弯。老井哺育了村人,也辛苦了村人。
现如今,农村用上了自来水,老井渐渐淡出了村民们的视野,曾经热闹不息的水井突显冷清。小时候,每天清晨和傍晚挑水的情景变成了记忆中的符号,烙印在心中。有机会回村中时,我会去看看那古井,摸一摸那青石喝一喝那井水,我只是见证了古井漫长历史中的一段,却成为记忆中不可抹去的怀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