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故乡瓜沟是一个很小的山村,它坐落在太行山深处的山坳里。村西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,小河的北坡有一个古老的村庄叫老国玉,于是这段小河也被称作老国玉河。
说它是小河,不如说是山沟,因为小河里并不常常有水。蜿蜒的山沟像一条盘卧的巨龙,达几十里长。山沟的左侧是巍巍的边疆岭,上边至今还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泪痕石和残垣断壁的魏长城。
每年夏季来临,绵延起伏的山峦,经过雨露滋润后,披上了绿色的夏装。山泉也睁开了惺忪的眼睛,泉水从石缝中喷发、从石眼中迸出、从峭壁上跌落,一条条涓涓细流在山沟里汇聚就形成了小河。
小河流水的时候,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候。
赤日炎炎的午后,约上三五个小朋友,等不到把饭填饱肚子就直奔小河,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,大汗淋漓。一边走一边脱衣服,到河边时已是一丝不挂了。一个猛子扎进水里,顿时暑气冰释,爽快得很。
这段小河有两个水潭,下边的水潭小且浅,上边的水潭大又深。
大水潭水深两米,水潭上边是一个巨大的石板,因为河水落差大,湍急的河水从石板上飞流直下,将石板下边的石头卷得不翼而飞,所以大水潭里不但水深而且浪高水急,稍有疏忽就会被激流卷入潭底。我们小心翼翼地在水潭里游泳,试探着水潭的深度和潭底石头的分布状况,用漂石的办法测试河水激流的程度。即使如此,我们还是经常被河水戏弄,不是脚被石头碰烂,就是头被碰破。父母亲和关心我的二大爷看到我脚上的伤口,心疼不已,千方百计阻止我去小河玩耍,劝我停一段时间等伤口好了再游泳,以免伤口感染。但我那时根本听不进去,一味地贪恋小河,以至于伤口化脓了还去玩水,伤口越洗越深,越洗越白。不过,说来也怪,脚上的伤口10多天后竟然奇迹般好了。
那一段时间,我们没有一个人退缩离开水潭,我惊叹于童年的勇敢和探索精神。
久而久之,我们渐渐摸清了大水潭的情况,水潭南边的石棱容易碰伤身体,北边的石缝容易夹伤脚趾,中间的水特别深,很容易被水流卷入潭底。到后来,我们对大水潭及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,对激流的特征也了然于胸,于是,我们变着花样在水潭里恣意妄为,任由激起的浪花在身上乱转、在脸前纷飞。我们征服了桀骜不驯的水潭,我们是胜利的勇士。
二大爷当时有60多岁,他每天在小河两侧的山上为生产队放羊。中午赶着羊群到水潭边休息,同时给羊饮 水。水潭南边有一块3米长2米宽的青石板,是他休息的地方。烈日下的午后在这里休息真可谓天上人间,有道是:水自石边流出冷,风从花里过来香。不管多么炎热的天气,来到这里都会暑气全消,倍感清爽。
二大爷每天来此,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,我们的家长都对他作过交代,就是看护我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童,确保我们的安全。他教我们防止小腿抽筋的方法,教我们狗刨式游泳的技巧还有仰泳
的姿势,教我们打水漂的方法等等,总之,他懂得很多很多。
有时候,他把一颗彩色的石头扔进水里,让我们扎猛子摸石头,谁把石头从水里摸出来就算谁赢,摸不出石头的罚游两圈,他说这是比赛耐力;有时候,他让我们学狗刨转圈子,谁在水里转的圈子多为胜,他说这是比赛毅力;有时候,他把我们分成两队打水仗,他说这是比赛智力。
在我的记忆里,他是那么的慈祥,那么的和蔼,总觉得他对过去的和山外的事情知道的非常多。每次上岸休息时,我们都围着他,听他讲故事,他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讲给我们听,他说孟姜女哭长城就在边疆岭,魏长城比秦长城早得多;尤其是讲到皮定均,他每次都很激动,神情里带着崇敬,皮定均带领八路军战士夜袭辉县城,一夜跑个来回,路程达上百公里,等等。
他总是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幸福的,不像他们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。每当谈到1942年徐州逃荒要饭时,他的眼睛就湿漉漉的……那时的我对此似懂非懂,只是粗略地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,要倍加珍惜。他的话与这条小河一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躺在青石板上,清凉的风抚摸着身体,辽远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,欢乐的河水唱着动人的歌从耳旁流过,我不禁浮想联翩,做那天高海阔的梦,想象着有朝一日飞出大山去边疆岭的那边一探究竟……小河啊小河,你是我的天堂。
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,6岁那年,父母把我送到了几里外的学校上学,而这一去就是10年。虽偶尔还去小河玩耍,但却是少之又少了。高中毕业后为了生存四处奔波,去小河玩耍的次数就更少了。
如今,随着年龄的增长,对小河的眷恋越来越浓,小河的笑声时常萦绕着我。不知是家乡有所牵,还是故乡有所恋,小河就像婴儿的脐带一样连着母亲,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无限思念。